彼方牛郎
彼方牛郎
1
刘小爱一直认为他方向感不错，当然就算方向感不行，瞅个地图瞟眼GPS也能过得去。可今天不行啊，深山老林没地图就不说了，关键还没有信号，走着走着不拐进岔道才奇怪。
这石牛山的路啊，说不绕也难走，想进去却总是迟迟寻不到入口。
2
从前有一个石牛山，这石牛山吧里头有个石牛镇，得巧藏在山峦之下，四周拥着连山，起起伏伏愣是占了个极佳的风水。从山上望着石牛镇，形如八卦四像偕生，农田星罗水路纵横，而入镇道路又曲折连环，真似个世外桃源难寻觅。
石牛山的传单上如是说。
看来伪劣广告不能信。刘小爱打量着眼前的枯枝败叶，啧了几声。
真正的石牛山，又是一副荒芜景象。石牛镇里几处小店，做作地招徕客人的酒幡无精打采地耷拉在一边，空荡荡的连工作人员都没几个。
仔细看那些小店，各种“百年豆腐”，“百年烧饼”，尽往着死里吹也没啥顾忌，吃不死人就行。
真正的景点倒也不是没有，正如此时刘小爱被几个看起来一脸“我是托儿”样的人拉到镇中央的神台下，可劲儿地被招呼着消费。
刘小爱也没好意思不消费，挑来挑去都是牛角，牛骨，牛尾巴…
“牛是你们这吉祥物？”
“哎客官你咋知道的？”小贩儿捏捏胡子，抖抖肌肉：“来一个呗附送健身秘籍哦。”
刘小爱权衡利弊，对比了自己和小贩的肌肉精度，挑了个牛角尖然后婉言谢绝秘籍。
3
牛大概也许可能还真是石牛镇的吉祥物。说完这话刘小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：人家都说了是石牛镇不吉祥牛吉祥什么。
此刻刘小爱盯着镇中央神台上的牛雕像出神。
那雕像也怪异，头圆体胖不说，九月秋凉花泻，它却两旁尽簇着花花草草，一派生机的格格不入。
可能是好奇还是隐约的私心，刘小爱跑上神台摸了摸石牛的角。
一般来说这种半神不神的东西啦，摸一摸总归会带来好运。
然后碰到牛角的手像是触电般收了回去，刘小爱惊奇地瞪大了眼睛，只因那指尖的触感太不真实，温热而软绵绵。
好像忽然暖和起来了。
刘小爱回头，来人正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4
这人cosplay真没技术。刘小爱想。明明是唐朝的衣服，还在手肘上挂两个铃铛，发髻也乱着，不知为何还插着三根筷子，挺能吃的样子。
转身走开，想着可别影响别人取景啦，可那傻笑还挺有即视感，也不是说什么瘆人，就是股……
惦念的味道。
然后惦念的味道扑了过来，直直的没有任何顾及地闯进怀里，铃铛叮铃铛啷。
5
我可是本地的守护神！
……守护神一百年不吃东西？
大概是嘴里塞满了包子，王大锤稀哩呼噜咕唧了几句，模糊不清，然后顺理成章地，呛住了。
刘小爱急忙打开自己的水壶灌给王大锤，边灌边拍王大锤的背：吃得慢点，没人抢。
王大锤的嘴半张在那里。
你们一个个儿的都……咳咳……这么说。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咳起来。
忽然他又眼尖瞅到刘小爱的包，也不顾手上吃包子的油腻，直直的，就抓了上去，捣了几捣摸出块黑乎乎的一亮一亮的方块。再一摸拉出几张红票子，许多看不懂的鬼画符密密麻麻。
我擦咧。
6
其实真不怪王大锤好奇心作祟，一百年后的东西放谁都会想看个究竟。
但是刘小爱不乐意啊，这会儿他完完全全把王大锤当作了偷鸡摸狗的骗子，一脚就踹上来了。
王大锤摔得脸朝地来着的，翻过身来嚷嚷着打人也不打脸，一旁的刘小爱却早走开了，头也不回一个。
他追了上去，嬉皮笑脸想讨个原谅，没成想小爱不打算原谅他，黑着脸往前走。
真特么是中二病晚期。刘小爱骂街，骂他自己还是骂王大锤。
一抬脚差点摔个大马趴，是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藤蔓勾住了。
再一回头，王大锤趴在地上，手扒着地面，藤蔓悠悠转转从衣服里袖口处绕出来，静静悄悄飞速生长。
7
如果不是野芳纷飞，蜂蝶翩翩，刘小爱也不会那么快又相信王大锤。此刻满山嫣红，本枯瘠的石牛土地上生出了各式葱茏，卖豆腐的老妪的星霜白发上都笼了长寿花，粉嫩清爽。
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刘小爱花粉过敏，王大锤再不停下他可就得客死异乡了。
刘小爱一边打喷嚏一边嚷着：我信你了先停下来阿嚏……
王大锤软趴趴的躺在地上，仿佛用尽了大半辈子的气力，轻声嘟囔了几句就闭上了眼睛。
那些花儿随着王大锤的歇息，凋的凋谢的谢，散了。
8
其实挽留一个人，也没必要竭尽全力来着的。
可真要挽留别人的时候，总会有那么点儿，隐约期盼，然后所有技能无双爆击蓄力就那么不自觉地，开了。
又或者本就是——
9
这会儿刘小爱蹲在王大锤旁边探了探鼻息，手指哆哆嗦嗦愣没感到任何气息。
然后王大锤缓缓抬手握住刘小爱的手，眼里闪烁：哦哥你相信我啦…
刘小爱这才想起妖怪是不用呼吸的，起身又给王大锤补了一脚。
王大锤又傻兮兮地笑了起来，说真的还不如他面瘫好看。
骗子没这么傻的。刘小爱说。
10
有时候缺点跟人一辈子，改都改不掉。
比如王大锤从刘小爱这里骗吃骗喝，分分钟解决了大半包零食，美其名曰未来的东西真好吃。
手又不自觉地掏向刘小爱的包，翻出个透明方块，手感顺滑。
刘小爱叹气，替王大锤打开了塑料盒，递过筷子。
移动的饭桶。他碎碎念。
11
王大锤看也没看就夹起食物大嚼大咽。
他是真饿的要命，一百年来没吃没喝，孙悟空还有铁水铜丸熬日子，他却只能守在那里苦等。
不过一开始也并不怎么苦，日子闲着也是闲着，得过且过呗。
直到他看着百年云烟纷纷，豆腐店里豆腐品种由豆腐到豆腐脑豆腐皮豆腐乳豆腐干，镇头桃花开了谢谢了开，小美刚巧在桃花雨中披上嫁衣作了嫁娘，他才想起来当时应该大哭大闹一场死也不变石牛。
又或者是注定，生于石便注定担这份责，就像慕容白曾经那样。
长生还是短命，哪一个都是天降厄运。
12
正如此刻王大锤嚼着食物，却忽然就怔在那里，盯着刘小爱让刘小爱感到发毛。
“几块白斩鸡吃坏了？还是……”刘小爱凑前问道。
然后看见王大锤凭空啪嗒几滴眼泪汪汪。
刘小爱一大老爷们自然不擅长安慰别人，只能够在一旁手足无措。
王大锤哭得更狠了。
世事循环，人事维艰。
13
王大锤记得清楚。
小美结婚那天，他蹲在神坛上眺望着镇头，催动了法力生出了错时的桃花。
神台这会很安静，个别缺心眼儿的拿石牛晒被子，王大锤身上左一条右一条满满当当，无言以对。
毕竟他什么也不会，为镇子干点小事也没啥大不了的…吧。
忽然一股香气飘来，紧接着一盘白斩鸡飞到面前，是刘沧浪。
“白斩鸡爱吃不吃。”刘沧浪敲敲牛头，然后拿出另一盘放在牛头嘴下。
“耍你的，吃红烧。”
小美只觉得奇怪，好好的桃花雨，桃花瓣拽着拉着其他斑斓花朵纷纷而下，绣球罗梅浅芳不一而足。
14
谁说英雄无须惦念，怕只是未到情深不似海。
就像此刻刘小爱轻轻揉着王大锤的头，听他讲起百来年间，一点一点积攒的思念。
END
暧昧俗气寡淡的故事。
